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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生从来不把工资拿回家。其中一半的钱被他拿去给自己姆妈,巧娣心想这也无可厚非,何况他家还有一个瘫痪的大哥要养。另一半剩下的钱却都被庆生胡乱挥霍掉了。
庆生喜欢抽烟、喝酒,买各种新鲜东西。周末的时候他最喜欢去淮海路上的旧货商店里淘换各种二手物件,什么派克的金笔、莱卡相机,说不上牌子的外国手表。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购买一堆电子元器件,自己回家组装电器。小夫妻床头上的无线电收音机,杨家客厅条案上摆着的台式座钟,甚至客堂间里那个十四寸的彩电都是庆生自己攥出来的。
作为弄堂里头一个拥有彩电的人家,巧娣心里很是骄傲。她看着邻居们一波波地涌进他们家,听男人们跟老公说什么显像管、二极管之类她听不懂的东西,她心想不交工资就不交工资吧,反正她也有收入,姆妈也不是没有退休工资,只要庆生把心思放在家里,一切都随他去了。
姆妈说得对,男人只要不嫖不赌不出去瞎搞,你管他干什么呢。
只是她想不到,庆生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他喜欢喝酒。
喝完酒之后,喜欢打人。
说得更加准确一点,喜欢打老婆。
第二章
从杨巧娣家住的旧校场路骑自行车到她工作的毛纺厂大概二十分钟的车距。
每到上下班的时候,苏州河上的一座座钢桥、铁桥、水泥桥上挤满了穿着蓝色褐色工人服的青年男女。沿河一代都是工厂,除了纺织下的毛纺、棉纺厂,还有面粉厂,食品厂等等。高峰时刻,无数自行车交汇,叮铃铃的响铃声伴随着工人们的说笑声响彻整条河岸。
今天的巧娣没有骑车上班,她生完孩子才三个月,肚皮上还留着剖腹产留下的伤疤。因为月子没有做好的关系,伤口一直隐隐作痛。昨晚为了躲避沈庆生的追打,不小心把腰磕在了餐桌桌角上,撞到了刀口。她疼得冷汗直流,捂着肚皮在地上打滚,被追上来的沈庆生一脚踏翻在地,又冲着肚皮踢了两腿。
要不是她姆妈抱着孩子从二楼飞奔下来,他昨晚恐怕真的会打死他。
“畜生啊,畜生!”
巧娣妈右手抱着孩子,伸出左手捶打着女婿的肩膀。
扑面的酒气熏得老太别过脑袋,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有本事别光打她。你把我也打死,把你女儿也打死。我们都死光了,你再把你老娘和你哥哥接过来,你们一家在这里团聚,我们一家到下面去团圆!”
她说着,气得把襁褓中的孩子往沈庆生怀里一扔。
“这个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也姓沈,是你们沈家人。”
听到孩子哇哇的哭闹声,沈庆生喝得酒肆糊涂的脑子总算清醒了几分。
他低头,看到杨巧娣躺在水门汀上脸色惨白,那双黑漆漆的瞳孔里布满了痛苦和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