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我安顿下来,爸妈又躲到阳台去「开小会」了。
他们可能以为我睡了,其实我在小房间的窗户上留了一道缝,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我妈:「你说颜颜这个病,能治得好么?」
我爸:「难说,我刚问了我一个神经外科的同学,这玩意儿,有的开颅一次就能去根,有的两三次。还有的直接下不来手术台,人财两空。」
我妈声音哽咽了:「真是作孽啊,我们颜颜怎么会得这样的病啊!」
我爸低头抽烟:「关键是手术费不便宜,少则十二三,多则三五十。关键是愈后情况怎么样,谁也不敢打包票。」
我妈:「那怎么办,行不行也得去医院再看看,再问问医生啊。」
我爸:「没用的。你就是真去了,医生说,先准备个三五十万,但手术成功概率只有三分之一左右,你是做还是不做?」
我靠着墙,听着声,心脏微微揪起。
好半天我都没听到我妈的回应,后面的话都是我爸一个人在说。
「你看我妈,去年摔断了腿,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医药费像流水一样哗哗的。这还是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可颜颜呢?」
「她还不到二十六,你说万一这个手术失败了。人要是没了,两眼一闭也算是解脱。但要是半身不遂呢,小脑萎缩呢,瘫痪,植物人,怎么办?阳阳就比她小两岁,将来咱俩都不在了,他拖着一个残疾姐姐,这辈子不都完了?」
「依我看,保守治疗吧。回头去乡下找个中医,扎几针,吃点药。听天由命吧。」
终于,我妈也停止了哽咽:「你说这个杨明,也太无情无义。本来都要谈彩礼了,一看颜颜有病,跑得比兔子都快。简直不是东西!」
我爸:「这也怪不了外人,那阳阳将来娶老婆,你也不会要个有病的呀。」
我妈:「要是能趁着她发病之前,找个人嫁了就好了。不管怎么说,咱家颜颜长得漂亮,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说不定还能回一笔彩礼,正好给阳阳那个新房子装修。」
我彻底心死了。
但我真不能怪爸妈,我怪我自己。
读了那么多书,难道还不明白人性是不能考验的道理?!
我突然大声尖叫,然后直接倒地,抽搐,扭曲,爬行,还做了几个臀桥!
「颜颜!」
我爸妈冲出来,大惊失色。
「颜颜!你怎么了!」
「我头疼!」
我说我头疼得不行,我快要炸了。
我抓着我爸妈的手,挤出大滴大滴的眼泪——
「爸,妈,送我去医院好不好,我疼,我想活下去……」
然而,我妈只是含着眼泪给我冲了一杯奶粉,告诉我,喝点就好,喝点就能睡着了。
冲奶粉的时候,我看到她放了安眠药。
他们不会带我去医院的,我明白。
因为他们无法在医生提出手术方案以及估算费用的时候,露出坚决放弃的残忍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