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市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句,霎时,只觉天旋地转,几乎摔倒在地。天幸侍女及时扶住,她隐隐听陆渐支吾道:“我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除了她,我谁也不娶……”阿市的心头似被万箭穿过,口中隐有腥咸血气,忽地两眼一黑,失去知觉。
佛堂中寂静如死,织田信长的面上如罩青霜,眼中透出慑人凶光。
“情之一物,多误世人。”宁不空忽地悠悠开口,“唐人有诗道:‘自古多情空余恨’。有情人也未必能成眷属,更何况我这外甥另有所爱,与阿市公主难谐鸳梦。国主乃通达之人,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织田信长喝道:“这个容易,将那个女子找来杀了,瞧他娶不娶阿市!”宁不空失笑道:“这个怕也不易,那女子远在大唐,国主如何杀她?”织田信长怒极欲狂:“那就杀了这蠢小子。”宁不空道:“杀他也容易,但只怕阿市公主更加伤心。”
织田信长听得有理,虽在狂怒之际,也努力镇定下来,“咔嚓”一声,将手中的折扇折为两段,厉声道:“陆渐,你的首级暂且留下,别再叫我瞧见你,更不许出现在阿市眼前。”
陆渐拒绝婚事,心中歉疚,正要转身离开,忽又想起一事,说道:“织田国主,我和阿市回来时瞧见了今川义元。”便将今川义元的话略略说了,似乎说出了这些话,心中的歉疚便少了几分。
织田信长听罢,沉吟道:“桶狭间么?”宁不空笑道:“胜败之机已现,国主再不出兵,更待何时?”
这时间,一名家臣霍地站起,陆渐识得是佐久间信盛,只听他厉声说道:“不空先生,你是何居心?出不出兵,那也是国主的事,轮得到你来说嘴吗?如今丸根、鹫津都已陷落,今川三万大军正向清洲杀来,此时出兵,难道是嫌尾张国亡得不够快吗?”
宁不空道:“佐久间,你这话可没志气。”佐久间冷笑道:“你们这些唐人,当年被蒙古人打败了,又有什么志气?蒙古人两次征讨日本,都被我们打败了,说到志气,我日本比你大唐强得多了。就好比那个明太祖朱元璋,写信给我良怀亲王,要我国俯首称臣,结果良怀亲王回信挑战,全不买朱元璋的账,朱元璋纵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众倭人听得本朝快事,尽都连连点头。
宁不空却不着恼,微微笑道:“说到良怀给我朝太祖的那封回书,佐久间大人还记得吗?不妨念来听听。”
佐久间信盛一愣,悻悻道:“那信又不是我写的,我哪会记得那么清楚?难道你又记得了。”
“不巧得很,”宁不空笑了笑,“宁某恰好记得,要我背给你听么?”佐久间信盛涨红了脸,叫道:“好呀,你背,背不出的是狗屎。”说罢,狠狠啐了一口。
宁不空笑了笑,徐徐起身念道:“臣闻三皇立极,五帝禅宗,唯中华之有主,岂夷狄而无君?乾坤浩荡,非一主之独权,宇宙宽洪,作诸邦以分守。盖天下者,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臣居远弱之倭,褊小之国,城池不满六十,封疆不足三千,尚存知足之心。陛下乃中华之主,为万乘之君,城池数千余,封疆百万里,犹有不足之心,常起灭绝之意。夫天发杀机,移星换宿。地发杀机,龙蛇走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昔尧、舜有德,四海来宾。汤、武施仁,八方奉贡。